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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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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諒

“哎,你們聽說了嗎?京城的蘇王妃回鄉探親了!”

“蘇王妃自出嫁過後,已經有兩年沒回娘家探親了吧!一直聞言蘇王妃美若天仙、傾國傾城,如今終於有機會親眼見見。”

“她來了!這被珠光寶氣滋養的王室貴妃就是不一樣,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雍容華貴的氣質啊……”

湖州城的百姓們情不自禁地走道迎接,都想親自一睹貴族王妃的芳容。空出的過道之上,一群豪華的馬轎正徐徐路過。

馬轎之內,蘇錦繡著一襲艷麗的金雕紋披帛,耳上點綴著一對翠玉珠,氣質雍容,翩若驚鴻。

一旁的侍女低聲道:“王妃娘娘,我們快要到了。”

聞言,蘇錦繡伸出纖纖玉手,撥開窗帳,目光流離一番,最後失望地收回。

他沒有來。

也對。是她先提了訣別,他又怎會真的現身。

侍女像是看出了蘇錦繡的心事,主動提醒道:“王妃娘娘,今日大將軍正在青城山莊會友。”

蘇錦繡思酌片刻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。

“碧水,去把東西準備好。”

...

青城山莊。層巒疊嶂、晴空萬裏。

山間的空氣總是分外清新。竹林間的涼亭內,歌女正在奏樂伴舞,一副歌舞升平、人間致歡的景象。而尹訣坐在石凳上品茶,等待和他一同垂釣的宋都監赴約。

可等了半晌,宋都監沒來,反倒是歌女一個個地退去。下一秒,尹訣身後便響起一個清脆如銀鈴的女聲。

“大將軍,好久不見。”

熟悉的嗓音,如雷貫耳,瞬間喚回了某些塵封的記憶。尹訣無意識地攥緊了拳,垂眸。

“宋都監臨時有公務在身,今日怕是不能赴約了。”蘇錦繡輕步盈盈地來到了石桌旁邊,親自為尹訣沏上一杯清酒,“不想將軍掃興,不如由我來陪將軍喝幾杯吧?”

尹訣擡眸看了她一眼,多年過去,蘇錦繡仿佛還是如記憶中那般模樣。

“不必了。”

尹訣收回目光,起身便要走。可蘇錦繡卻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,尹訣的目光順勢落在了她的手腕上。

那上面戴著一個粗糙的手編草環。

“剛才來的路上,我突發奇想,編了個草環。”蘇錦繡察覺到了他的目光,吃吃苦笑,“就好像小時候,我總是喜歡用綠葉編些手環,而你總是一面嘴上嫌棄,一面又將手環整日戴著。”

尹訣沈默不語。

“我似乎總是不擅長編織的工藝,這麽多年了也沒有進步多少。”

蘇錦繡收回了手,自嘲地笑笑。視線轉而落在了尹訣的腰間——那衣裳上掛著一個編織精巧、花紋細致的鴛鴦荷包。

“不過,看見你的身邊從此多了個心靈手巧的女子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那是杜棠為他繡的。

尹訣終於逐漸失去了耐心:“你到底想說什麽?”

蘇錦繡的眼神黯了黯,“我只是想來親口道一句恭喜。”

“世人皆知,湖州大將軍主動求聖上賜婚,使得龍顏大悅、百姓額手相慶。看來……她是個很好的女子。”

“恭喜你,將軍。”

尹訣的面色冷漠。一直到蘇錦繡話音落下,他才施施然反問,“說完了?”

擡眸,冰冷的眼神掃過蘇錦繡的臉。

“這麽看來,我是不是還欠你一句‘恭喜’?”

蘇錦繡心中一緊,她知道,尹訣指的是那日兩人久別重逢,他得知她新婚燕爾,不遠萬裏來到京城尋她。

他沒有對她說一聲恭喜,相反,她卻對他說:阿訣,今後,請忘了我吧。

“將軍,你還在生我的氣麽?”想起昔日舊事,蘇錦繡的眼圈泛起了紅。終於不再遮掩,索性將話說開,“那日你征戰回鄉,特意來京城找我,我知道你情深義重,可那時我才嫁為人妻,我別無選擇。”

“我知道我的話傷了你的心,可那也並非我的本意。”

尹訣移過了眼,蘇錦繡卻不依不饒,主動走到他跟前,楚楚可憐地望著他。

“阿訣,你要體會我的不易。我與你自幼相識,青梅竹馬、兩小無猜。你十八生辰那日,曾說過未來要娶我為妻。可後來戰亂四起,你為父從軍,這一走就不知多久。

我還記著你當時對我的承諾。你說,‘錦繡,若我不能平安歸來,你一定要尋個好人家,將我忘卻;若一切都是有驚無險,我功成名就,一定鳳霞披冠,八擡大轎,將你明媒正娶。’這番話,我記了好多年,每一個字都不曾忘卻。”

說到這裏,蘇錦繡忍不住潸然淚下。為了掩飾淚眼,她背過身,舉杯一飲而盡。

“我明白,是我辜負了你。你在外苦戰兩年,克服艱難險阻凱旋而歸,可最後等來的,卻是我蘇錦繡的一紙婚訊。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?”

“那時西北戰事吃緊,你生死未蔔,我又懼又怕,每一天都是以淚洗面。我不想提心吊膽地過日子,我一生只求平淡安穩的幸福。後來,我母親為我擇了個好人家,我就這樣被指婚嫁給了京城的聶王爺。我迫不得已,只能叫你忘了我。”

話音落下,已帶上了些沙啞的哭腔。

尹訣望著蘇錦繡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,眉宇間似是有所松動,百感交織。

“你成了王妃,這很好。”

“現在又何故來找我?”

“我……”蘇錦繡語無倫次,憋紅了一張臉,“我只是希望,能得到你的原諒。”

“阿訣,我後悔了,我不想就這樣忘了。”

她開始訴說自己的苦楚,

“阿訣,你不知道,王妃只是看上去光鮮亮麗,背後都是一地的雞毛。

我遠嫁的這兩年,聶王爺納了不少小妾,我整日都要與新人勾心鬥角地爭寵。在王府裏,我連能說個真心話的人都沒有。

阿訣,我現在才明白,當初的自己有多傻。可惜,這世上沒有後悔藥了。我能做的,只有盡力去彌補……”

尹訣閉口無言,只有眼神晦暗如深。

蘇錦繡忽然站了起來,從身後侍衛的手中拿過了一個布袋。

“阿訣,我們一同長大,我明白那柄木劍對你而言的意義有多重大。”

尹訣一怔,手心似震顫。

“只可惜,那柄真正的木劍已經損壞,再也無法覆原。”

蘇錦繡一面嘆著氣,一面層層地掀開布袋,終於露出了那把木劍的真容,粗糙、柔鈍,樣式老舊。

“於是,我就命工匠去照模制了個新的。不說一比一的還原,最少能做到七八分相像。”

蘇錦繡除去了布袋,雙手握著劍柄,將其送到了尹訣的面前。

“現在,我將它歸還給你。”蘇錦繡神色真摯,語氣低微,“阿訣,你會原諒我嗎?”

蘇錦繡是蘇府中的獨子,自小便受盛寵,一向是心高氣傲、矜貴嬌慣的。如今,為了得到尹訣的原諒,她也願意低到了塵埃裏去。

可尹訣卻遲遲不伸手去接。

蘇錦繡的手在空中僵了許久,最終悻悻地放了下來。可她還不死心,又追問了一句,

“明日的這個時候,我會來將軍府拜訪。到時候,你再把這個新荷包的主人介紹給我,如何?”

聞言,尹訣的神色微動,雙唇微啟。

他沒有說可或不可,而是另言道,

“做出這把木劍的人已不再,我空留一個毫無靈魂的模具沒有任何意義。”

兩人擦肩時,尹訣的聲音從蘇錦繡的頭頂響起,若有所指,一字一頓,“破鏡也無法再重圓。”

只留下這一句話,尹訣便轉身大步流星離開了長亭。只剩下冷冷的山風,穿堂而過。

...

今天一早將軍就出門了,於是,杜棠便乖乖地在家裏等他到日落。

在家中養胎的日子總是很乏味。沈夫人不允許杜棠幹些粗活,她便只有織織毛衣打發時間。於是,最後給孩兒織了一件、給將軍織了一件,又給自己織了一件。

正打算給沈夫人也織一件的時候,府門忽地傳來了動靜。杜棠還以為是將軍回來了,興致勃勃地跑去一看,只見蘭青托著一個劍鞘好奇地走來:“夫人,方才有個男子,說是蘇府的奴才,給將軍送了這個來。”

杜棠一楞,接過劍鞘一看,裏面放著一把粗制的木劍。

蘭青還在張望,“這是什麽呀?像是小孩的玩具一樣。看上去也不值錢呀。”

杜棠心中卻一緊,一股不安的感覺頓時襲來,“你說是蘇府送來的?是哪個蘇府?”

可還沒等蘭青回答,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,杜棠一回頭,原來是將軍回來了。

尹訣自然也看見了她手中的木劍,只有眼神微微一變。

杜棠就主動上前,將木劍連同劍鞘一並遞給了他,“將軍,剛才有人送了這個過來。這是你的東西嗎?只是,我好像從未在府中見過此物。”

尹訣緘默半晌,最後仍是伸手接過了木劍,順勢佩在腰間。

這一次,他沒有拒絕。

收下木劍後,尹訣一言不發地往內室走去。杜棠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,心裏的疑雲也愈發加深。便只好轉移話題,關心地問,“將軍,今天和宋都監玩得還開心嗎?你去了很久,我午睡醒來還見不到你,忍不住有些擔心呢。”

尹訣沒有回答她,而是徑直走進了書苑,那是杜棠不被允許踏足的地方。

“明日,家裏要來一位客人。”關門前,尹訣只淡淡道,“你去好生準備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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